2007年8月25日 星期六

引渡世界畸零人的攝影家-《皮相獵影》與阿巴絲




「Arbus拍照片是為了展示某種更為簡單的東西-還有另外一個世界。」
                                               --Susan Sontag


這是一部關於已逝紀實攝影家Diane Arbus(妮可基曼飾)的非傳記電影。為何
是非傳記電影?導演若是根據Diane Arbus的生平拍攝出一部電影,肯定會落入
平凡的俗套中,通常,這類電影很難拍出令眾人叫好的作品,能吸引到的觀眾也
必定是衝著傳奇人物的魅力而來,藝術性方面也難以取得太大的成就。於是,導
演取其人與其家庭背景為真,再思索其作品中令人不安的詭異影像,杜撰出一段
懸疑又爛漫的故事。


故事的主軸在於Diane Arbus是一個嫁給了紐約名攝影師的富裕猶太人家庭之
女,有著看似美滿又幸福的家庭與丈夫。但是在她結識了新搬入的鄰居萊諾(小
勞勃道尼飾)後,逐漸變了調。影片著重於她如何發掘內心陰暗的角落,將自身
投向一個不為人知的異世界,萊諾患有「多毛症」,有著怪異的長毛外型,只能
生活在被邊緣化的那個世界裡,而Arbus那段與萊諾的感情卻使她逐漸走出自己
的攝影之路。


虛構的關鍵角色-萊諾扮演著帶領Arbus走向幽微隱晦世界的一把鑰匙。許多人
無法理解片中的Arbus為何會對怪異世界的畸零人產生好感,而拋棄美滿的家庭
與丈夫。但是如同Arbus現實生活中所寫道「我孩提時代遭遇的不幸之一,就是
我從未感受過不幸。我被禁錮在一種不真實的感覺當中。…而這種看起來荒誕不
經的被免疫的感覺令人苦惱。」這樣的宣言也是令多數人費解的。


對照她的相片作品,那些畸形怪人的肖像照,我們看不出半點Arbus對他們的探
索與窺視,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認同與接受,完全不同於其他人拍攝的搜奇珍寶
照片,那種窺奇淫欲的態度是一種冒犯與褻瀆。電影中,我們看到那些怪異的連
體嬰、巨人、侏儒、殘廢者、畸形兒全都充滿自信地悠遊在他們的世界裡,一個
並不廣為人知的世界裡。然而,萊諾卻是一個例外,他充滿著自信地生活在那方
,卻又不時「窺視」著這方。他幻想著自己是一個「正常」的人類,矛盾又自憐
的憂鬱性格使他在自卑與自豪中掙扎。


他和Arbus形成鮮明的對比,一個是渴望成為人類的「怪人」(不過是外型怪異
而慘遭人排擠),一個則是渴望成為怪人的「人類」 (在此,「人類」的定義也
變得十分弔詭)。於是,萊諾領著Arbus走向那個隱蔽的社群。Arbus嘗問萊諾
喜歡哪種人,萊諾回答:「一個真正的怪人」。Arbus逐漸無法克制自己對「醜」
(毫無貶意)的好感,她不但認同他們,更讓自己化身為其中一員,並以此自豪。


那場Arbus為萊諾全身「剃毛」的戲(讓他得以以「人形」現身),是異世界的人
幻化為這個世界的人的剃度儀式。除了象徵著他對不屬於他的世界的想像的僭越
外,也暗示他遁逃到此境的「失根」狀態與死亡代價。Arbus披著萊諾的人毛大
衣,吸著萊諾的空氣,展現一種為填補缺席而無可自拔的戀物情結。那毛皮的象
徵意涵也多少諷喻了現代社會對皮草的熱切追求(人們成天追求動毛皮草為炫耀
,難道不能以人體毛髮作為大衣嗎?這樣的大衣你可敢穿?)


以下是Diane Arbus的攝影作品:













Diane Arbus的影像總是令觀者畏懼、不安,其原因並非照片中的「怪物」展現
了怪異的外型與姿態,而是「怪物」們逼視著鏡頭的自信、坦率與我們慣見的令
人同情的反差,使我們的精神錯亂。Arbus挑戰著常人的眼神,像我們展示另一
個世界的美好姿態。Susan Sontag說的好「Arbus不是一位自我反省以便聯繫
起自身痛苦的詩人,而是一位向外在世界探索以便索求痛苦的影像的攝影家。」


然而,為何我們總是在滿足了窺奇與淫欲之後,又惺惺作態地濫用我們的憐憫與
同情?如何不以「窺奇」的目光對待這些作品,默許這個世界上尚有另一個世界
的原始存在,將會是我們作為觀者最重要的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