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9月22日 星期六

城市躁鬱症‧《河口人》的驕傲與嘆息



隨著夜深,台北城也進入越夜越狂的文明躁鬱症,鏡頭緊跟著捷運的躁動,從
101(竟成為台北都市化的象徵~)到圓山飯店,窺視一片喧嘩、格放無盡虛空。
然而,動線的位移竟隨時間越深,空間越闊。這時,我們停在關渡。

深遠,
寧靜,
卻無限憂鬱…

關渡,位於基隆河、淡水河兩大河交會口。沿河的右岸有個低窪的鄰里村落,分
別是頂八仙、中八仙、下八仙。在這台北大都會的邊緣,他們的生活全仰賴這條
河水。熟悉的畫面,親切的行為,這裡竟也是我土生土長的土地。

為我如夢似幻的童年記憶與鄉土脈絡作一次考古學式的搜索。
從前,當別人問我家住哪兒時…
士林。對於這個難以解釋的小地方作粗略式的表述,士林夜市的盛名眾人皆知,
且,至少有表示明確的方位。

大些…
北投。這個答案的確是較正確,是在北投區,但卻不是位在眾人印象中的溫泉地
區-「北投」。

再大些…
天母。恩….我承認是當時虛榮心使然。

再大些…
石牌。似乎又更精準了一些。

後來,拜捷運之賜…
唭哩岸。大家就算不知道在哪,至少也該聽過。離家五分鐘的路程,似乎是最好
的答案。

現在…
關渡平原邊。這聽起來絕對荒謬的回答,總是令人啼笑皆非。但是離家兩分鐘的
距離就可走到達關渡平原,實在令人難以拒絕這回答。

再喚起一些童年記憶,現在想想,似乎又距離夢幻更接近了一些。

踩著踏板,我們輪向馬路對面的小巷(頂八仙),從此開始就是一道道如牢牆般
的堤防。我們費盡千辛攀爬,踩在堤防之上,計算著「潮汐時間」,大夥兒爭論
著長輩口中的「正確答案」,誰也不確定自己口中「聽」來的答案與資訊,卻又
好強地爭個面紅耳赤。

時間一到,我們便躍下堤防,較量著抓到彈塗魚與招潮蟹的數量,那些可愛的小
生物既不能吃也不能養,對我們來說,意義不大卻是我們童年的玩具,抓到後就
放生,童年總是有一股不知哪來的惻隱之心。

還不過癮?那就趁漲潮前來場泥巴大戰。不然,唭哩岸邊清澈的小溝還有溪蝦可
以抓。總是要耗到夜幕低垂,或是夏日午後的那場雷雨來襲,我們才肯拖著骯髒
的身軀回家。

這是一個台北人曾經有過的童年,原來,
我‧是‧河‧口‧人

這裡接近海口,是都市、是鄉下,位於世代之交,我能體會《河口人》中主人翁
的矛盾、尷尬、與落寞。

我們對於這片蠻荒之地,既驕傲又自卑;對於都市的開發與進步,既期待又害怕
;對於今昔過往的差別,卻只有感嘆與失望。

追求現代化的後果,瞻前不顧後,城市躁鬱症正猛烈地復發。政府政策的失誤,
使得都市開發越烈,越顯內河問題更趨嚴重,污泥淤積、水源污染、生態破壞。
昔日的沙灘,今日的泥沼;昨天的清水,今天的污水。靠著河裡豐富的自然資源
,文蛤、烏魚、毛蟹等維生的漁民,如今只能蜷縮在簡陋的船中、破舊的屋裡。

如片中所述,當朋友自遠方來訪時,總有疑問:「你這裡,說是鄉下,偏偏又是
台北市;說是台北市,看起來明明就是鄉下;要說落後,騎車三分鐘就是高樓大
廈;要說繁榮,週遭只有草原跟河流。」這是河口人的悲哀。

於是,在這機械般運作的大都會(Fritz Lang的Metropolis)中,長出了如怪
物的職業與人文生態;是台北的最後一塊即將失守的淨土,如此開著洋溢香氣的
花朵,短暫而樸實。你一定不知道,當你騎車自大度路呼嘯而過時,你已錯失了
許多稀有的原野風光。下次,你有必要停下來,貪婪地捕捉它。

片末的口琴聲響起,繚繞著「我家門前有小河,後面又山坡…」,也是幼時父親
最愛吹起的一曲。如今,這旋律隨著記憶淡逝而遠去,如同這幅畫面也將自回憶
中漸漸抹去。自泥中長出的土莽氣質不減,河口的美麗景物依舊沉默。









2007年9月13日 星期四

致青春2007




〈什麼事都教我分心〉

什麼事都教我分心不專詩藝:
從前為伊人的容顏,等而下之
就以為白痴治下的家國需要我;
現在再也沒有什麼更需舉手之勞了
除了這嫻習的工作。年輕時
我從未認真注文聽完一首歌
除非吟唱者採取的曲調風格
力足以令人相信他樓上有一把利劍;
而現在但願,若是能照我初衷,
比一尾魚更冷,更啞,更聾。

              --葉慈(W.B.Yeats)




2007年9月12日 星期三

【音像之五 】: 與聲音一起冒險追尋自我的詩化影像-吳米森《後樂園》《梵谷的耳朵》《起毛球了》





「輕舔旅遊中的錯誤與孤獨,才能把自己吐出來。」
               
                                      --吳米森




在經驗的詩句裡,我思索著「real self」的去向,並深有同感。

吳米森似乎對日本文化有著特殊的情感,除了《給我一隻貓》、新作
《松鼠自殺事件》啟用日本演員為主角外,《後樂園》索性到日本拍攝,
並操起日本對白。這支七分鐘的短片就是人生試煉與旅遊經驗的濃縮,
吳米森對於聲音的敏銳程度還是依然卓越,全片的主角竟是完全未露面
的男女朋友(朋友/情侶?)間的「對話」。以對話的漫談為主軸,銀幕上呈現的是視覺的旅行。 

最終,語言還是無法剝除身上多餘的油脂,而「real self」究竟何時才會吐出來?Beatles的〈I Wanna Hold Your Hand〉似乎洩漏了天機。

既然《後樂園》無法滿足你的好奇心,那就讓《梵谷的耳朵》延續你腦
中多餘的空間,讓Allen Ginsberg*切割霸佔你身體許久的邏輯,讓「垮掉
的一代」的生命哲理「嚎叫」(Howl)喚醒你那不羈的老靈魂。

在第一章〈熟悉的事實〉和第三章〈可以不朽的契機〉裡,我們聽著
Allen Ginsberg細數著他的無意識,我看著他生命最後的光影,那個巨人
的肩膀依舊難以跨越。吳米森的影像紀錄著Allen Ginsberg以虛無主義和無神論挑戰著生命與死亡的課題,這是他兩年後悄然離世的序曲與篇章。他以嘲弄的語調吟誦著虛無的詩句,這吟誦的聲音本身就是一個藝術的展演;而視覺化後的詩句更綿密地敲擊著靈魂的音符,詩歌這門藝術本身就是一種聲音的發現。因此,我們不妨稱吳米森的電影為「影像詩」吧!

而第二章〈頹廢的心跳〉更是有趣。實驗著聲音與動作的接合與分離,
創造日常生活中的冒險,在平凡的動作間配上以人聲取代模仿的自然音,那明顯的反差與戲謔令人莞爾。在《梵谷的耳朵》中,我們依循著聲音的軌跡找尋「real self」的去向?這是一個起點,然而,「它」究竟躲去哪裡了?

《起毛球了》是吳米森的首部劇情長片,他嘗試著以既清新又迷濛的語調
述說著一段錯綜複雜的愛情故事。其中音樂的呈現(終於出現所謂的電影配樂)伴隨著情節起伏而適時出現,到了片尾,我們才驚覺這一切的故事竟然有如費里尼的《八又二分之一》,悠遊漫步於現實、幻想、潛意識、記憶之中,是夢幻與呢喃的段落拼貼。原來,「real self」就藏在夢境裡、潛意識中,藏在無心的口誤、延遲的表述。

於是我們發現「real self」,在眼前卻沒有形體,在喉中卻發不出聲。因為
「分手的方式有千萬種,分手的理由卻只有一個」。



* Allen Ginsberg(1926~1997)與Jack Kerouac(1922~1969,戰後文學經典《旅途上》
作者)、William Burrough(1914~1997,著有《裸體午餐》)同為「垮掉的一代」(Beat Generation)的作家。1956年的詩作《嚎叫》(Howl)發表後,旋即以藐視傳統的態度、虛無放浪的思想,震驚文壇,並影響了一整個世代的美國文化。











2007年9月11日 星期二

企業機器之人格長成與道德無感 -《企業人格診斷書》



如果聲張正義、譴責卑鄙的行為,Michael Moore的紀錄片還不能讓你大呼過癮、
拍案叫絕的話,你就一定要看《企業人格診斷書》(The Corporation)。


一開始導演Mark Achbar冷靜、理性地為「企業」作了一個清楚明白的歷史梗概
與演變過程。在片中我們會逐漸發現「企業」轉變後的影響力,它不如我們想像
的遙遠,它的決策、行動的結果影響了我們與整個世界的運作。尤其當這個以利
益為優先的集團機構,取得「法人」(legal “person”)的地位時,它所引
發的衝擊與作用更是難以估計。


何謂「法人」?顧名思義,即企業取得與「人」同樣的法定權利。也就是說,冰
冷如機器的企業可以行使、享用人的各種權利,但是,它卻不會死。企業乃人造
之產物,卻遠比人更有力。人類天性擁有的道德感,企業卻不需要。


你開始想著,這干我屁事!

透過語言學家暨自由社會主義者喬姆斯基(Noam Chomsky)、《No Logo》作者
Naomi Klein、導演暨社會運動者Michael Moore等「超級」具有影響力的專家
學者的闡述中,我們發現以商業利益掛帥的「企業」早已在制定自己的遊戲規則。
它們煽動政府政策、改變國家法律、欺壓弱勢族群、破壞生態環境,且把「官商
勾結」放在一邊談,企業的影響與力量早已超過一個國家的財力與物力,它可以
完全不受法律、政府的約束,我行我素,徹底影響社會上的每一個人。


你開始想著,既然企業影響力如此之大,如果它們把賺到的錢,分一小部份用作
善事,應該也可以造福人類、社會吧?

問題就是,如果把企業行為比作「人格」(反正「法人」都可以被視為個人了)
,那麼,世界上所有的企業全都是「精神異常」。除了無視他「人」的痛苦,只
以自身利益為考量之外,更積極發展「外部性」。「外部性」就是利用、濫取自
然資源,這些取自外部的資源完全不需花費它們的成本,卻是耗盡了全人類的財
產。智慧財產權的濫用更讓它們霸佔了世界上的所有「有機活體」。當然還有其
他許多變態的行為!


你說,別一竿子打翻一條船!我還是看到許多大企業、財團作盡善事,愛心捐款、
社區回饋等。

當然,它們在回饋社會、大手筆地改善社區環境時,除了可以在臉上堆起偽善、
虛假的笑容,做好親切的企業形象外,更能逃避難以估算的稅金。那些足以改變
一個市鎮的稅金,使得政府無力為之,反而讓企業得以選擇它們所願,由此可見
,企業的力量居然大過一個國家與政府!!

更過份的是,人類一旦違法就要付出代價,那些代價往往令我們一輩子難以翻身
,因此除非一時衝動,否則違法行為我們還是會三思而後行;但是,企業的違法
卻總是經過縝密的「商業考量」,因為企業違法只需罰金(它又不能坐牢!),
然而企業沒有道德感,有的正是「錢」,因此,全球前五百大企業哪家沒有被罰
過?幾億美金的罰,依然不痛不癢,因為它們有更龐大的利益可以謀取,這些精
心設計的犯法行為使得法令完全不具束縛能力。


正如這篇文章將會無法克制地越寫越激動,電影的後半段也開始憤愾地揭露「企
業」的十大罪狀(當然不只!)。你開始發現,這不是一部你所想像的冷靜理智
的紀錄片。那些血汗工廠、殘暴制度、剝削勞工、生態破壞、欺瞞大眾等行為,
激起你不可遏止的憤怒。那些「國家霸權」的問題先放一旁,「企業霸權」居然
才是更貼身、更令人髮指的行為。


太多企業人格失控、精神變態的例子不勝枚舉。請參考紀錄片《血咖啡》,2005
年的菲律賓,雀巢公司(正是你常在喝的那個咖啡!)甚至為了打壓工會、剝削
工人,與政府警察聯手暴力暗殺工會組織領導者!!


穿插著我們的精神領袖Michael Moore最擅長的直接衝撞式紀實錄影,我們看到
這些企業領導人(CEO),例如片中的耐吉(Nike)執行長,並非不知情的無辜
者,他們正是那些袖手旁觀的迫害者。


這些道德無感的企業為了利益而謀和,甚至跨國結盟、全球化,還有哪個國家的
權力能大過企業?它們與集權政府無異,強力的傾銷與破壞,「是自戀讓他們在
法西斯主義的倒影中尋求自身嗎?」面對如法西斯政府的強勢與無情,我們深深
地感到無力感。

但是,在影片最後除了揭露事實之餘,卻不澆熄我們反抗的熱情。玻利維亞的一
個市鎮,政府居然將「水」私有化,經過多年的抗爭與死傷,終究取得勝利,人
民獲取了「水」的擁有權。印度的「保存種籽運動」最終也能成功。所以「千萬
別小看人民力量」。


Michael Moore也不忘詼諧地激勵我們,「我終於發現了資本主義的弱點。就是
即便他們那麼痛恨我的言論行為,但是他們知道大眾想要看我的電影,有商業利潤
可圖,所以他們不但盡情地上映我的作品,我還愉快地花著他們的錢來拍片。資本
主義下,企業還是會賣吊死他們自己的繩子,我就是那根繩子」。


最後,我反思著除了參與那些大型的抗爭運動之外,平凡如你我的人民,對於那些
不義的企業能發出什麼樣的聲音呢?「日常的行動者」或許會是我們眾多的出口之
一。千萬不要小看自己力量。你現在就可以放下手上的雀巢咖啡,拒絕走進麥當勞
,不再購入耐吉的球鞋…。這些微小的行為或許不能成為擊退企業的關鍵,但是卻
能使我們不再同流合污、助紂為虐。


不要小看自己的力量!!











2007年9月10日 星期一

【音像之四】: 聲音與影像的顛覆與質疑-談《電音森林》《大海濱》



星雲 煙塵 靜謐
是子宮的聲音在敲擊
如混沌不明的天地初開
乍現矇矓的美

樹林隨氣流搖晃的姿態
宛如一場召喚的儀式
碎語那繾蜷的鬼影
與泥牢下的陣陣回音

那片黑色的留白
是深邃無垠的永恆對話
分割著早已破碎的後現代美夢
那份恍惚的凝視
促成時間鈍感的再現
讓聽覺再次回到
最原始的蠻荒狀態

我能說這是一場聲音與影像的PK賽?觸發著左半部與右半部的腦內革命。

我嘗思考著聲音與影像的關係。確實,如果沒有受過訓練,聲音與影像並行時,
聲音通常較影像難引起一般大眾的注意,何也?影像的優勢來自視覺的連綿不
絕,繽紛頻繁的畫面和二度三度甚至四度的立體迴旋,刺激著視網膜留下斑斕又
模糊的印象空間;聲音卻猶如空泛的背景音效,只有當它成為旋律時,我們才有
機會記憶之。產生視覺之唯一條件為光線,產生聽覺之要素為音波,拿光速比音
速,如閃電比雷鳴,光線之閃爍明滅快上雷聲之狂嘯咆哮,這是影像總是先於/
大於聲音之刺激的原因。

但是,聽覺的優勢卻是天生於人體器官中具有不可迴避性的訊息接收器,我們在
看到不願目睹的場面時,可以閉眼甚至撇頭以迴避,但是那些聲音卻由不得我們
閃躲,即便摀起耳朵依然會有餘音盤旋。像是我們可以不見閃電之劃裂天際,卻
難逃雷聲之震耳欲聾。然而,然而聲音的不可選擇性卻使我們的感官麻痺,也造
就了它註定成為「背景音樂」的平凡命運。

於是,「電影」這個影像先行的產物只能讓聲音淪為配角/配樂(確實電影是以
「會動的影像」令世人趨之若騖),經過默片時代後,聲音的參與一直無法反客
為主,直到八零年代的MV出現才稍稍調和影像與聲音之間的關係。至今,這種以
聲音先行的概念創作而成的錄影帶,還是無法將聲音的地位拉抬到與影像平行的
位置,因為它只代表了極少部份的「聲音」-也就是「音樂」。

「聲音」的概念廣大無垠,我們平常所謂的「音樂」只佔了極少的比例。於是我
們需要更多關於聲音的描述的影音錄像,《電音森林》就是其中之一。透過拼貼、
紛亂的疊影幻象逐漸麻痺視覺功能,讓水滴起舞若水銀般模糊扭曲現實與夢幻,
使得思路得以清明、聽覺得以綻放。我們才可以在朦朧間窺視聲音的秘密,述說
緩急無常的電子音效,撕裂攪拌自然與人工的噪音,讓我們的聽覺再次回到最原
始的蠻荒狀態。

於是,《大海濱》也試著讓平凡的聲音成為電影的主角。現代化的都市郊區公路
邊是一幅巨大的畫裡空間,導演讓形形色色的各式人種悠遊漫步於其間,我們耐
心等待著事件/情節的發生,但是,一切的畫面就像你今晚去樓下的巷口倒垃圾
一般,沒有曲折離奇的故事,也沒有跟你搭訕的驚喜。因為那熟悉不過的「少女
的祈禱」就是你今晚的主題曲。

那些行走間不經意的步履聲響和車水馬龍的嘈雜音效,就是如海浪般粼粼而襲
(注意到視覺形容詞也可為聽覺用)的音樂,疏離的風景卻是熟悉的音樂,面對
早已被音樂馴化的耳朵,我們充耳不聞的都市聲響難道不能在電影院中被提起
嗎?這些聲音的旅行難道不能成為都市的主題音樂?








2007年9月8日 星期六

【音像之三 】: 來自土地的吟唱與祈禱-《阿里法可圖日》與《看不見的鼓聲》






低調的運鏡與緩慢的節奏,導演讓我們品嚐那片明媚又陌生的大漠風光,聆聽那
孕育著他們的潺潺尼日河水,和用心靈彈奏的靈魂音樂。我們不僅目睹非洲人那
驚人的節奏感,也看到阿里法可圖日(Ali Farka Toure)悠揚真摯的藍調電吉
他。

但是在那遼闊壯觀的風景下暗藏的是無情殘暴的生命循環,我們看到阿里法可圖
日解釋著在惡劣的氣候環境下的錄音過程,在沙漠的小碉堡裡計算著日照風沙的
角度,那克難環境下對音樂的執著是感人的一幕。正如Farka意味著「donkey」
,是他在十一個死去的兄長後,如「驢」般頑強的求生意志。

影片也記錄著他們如何陶醉於Jimi Hendrix慷慨又迷人的樂器與歌聲中,Jimi
Hendrix作為吉他英雄的「非洲」代表,那如神般的崇高地位,連我們也不免拿
來膜拜。但是,在阿里法可圖日極富旋律性的音樂中,除了非洲鼓與當地語言的
歌詞運用外,整體聽到的還是充滿著西方風格的藍調吉他,可惜,沒有非洲傳統
的「答唱應和」和「複節奏」(Polyrhythm),也看不到非洲的一弦樂器Gurkel
或Njaka。

而他在與藍調搖滾大師Ry Cooder合作後,於歐美所賺到的錢,全數未在西方國
家置產,而是回到家鄉投資開發,貼近非洲的土壤,那份為土地而吟詠的真誠卻
是不可抹滅的。

在見與不見之間,鼓聲依舊喧嘩。不同於《阿里法可圖日》(A Visit to Ali
Farka Toure)的紀錄片形式,《看不見的鼓聲》(Daf)是充滿著故事性的短片
,敘述一個以製作手鼓(Daf)為生的家庭,為了身染怪病、即將失明的幼兒以Daf
祭典祈禱的經過,卻也詳實地記錄了製鼓的過程。片中的主角是一個全盲的男孩,
為了生計與重病的弟弟他外出買木條與羊皮,並參與製作手鼓的工作。

導演利用失明/「看不見」的男孩為嚮導,卻紀實地讓觀眾「看見」那些剝羊皮
的血腥屠殺場面,是生存意志與人道關懷間的掙扎表現。由於先天的殘疾,男孩
只能透過聆聽,卻更真實地聽見生命的呼喚。特別是那段詼諧生動的逗弄幼弟的
橋段,是全片最真摯動人的場面。






2007年9月5日 星期三

【音像之二 】: 性感浪漫又迷離多情的生命-談《Let’s Get Lost》的Chet Baker



「1,2,3~我幾乎憂鬱了!」Chet Baker皺起深邃的眼窩,迷濛地唱著。

Bruce Weber如同馬丁‧史柯西斯,以黑白色盤帶領我們拉近那個浪漫又神祕的
傳奇生命。特寫著那飽盡風霜的臉頰,在B&W色塊的調和下,溢出有如詩歌意象般
的美麗與哀愁。而地面上佇立著吹起小號依然英挺風發的倒影竟然是對往日的追
憶情懷。難以置信的是在銀幕上那張皮鬆肉垮、滿嘴缺牙的面孔,居然是我印象
中五零年代酷似James Dean吹奏著〈My Funny Valentines〉的Chet Baker。

爵士樂圈裡,Chet Baker曾被譽為「偉大的白人希望」(Great White Hope),
年輕時就和Charlie Parker同台演出。「Gerry Mulligan Quartet」解散後,
自組「The Chet Baker Quartet」,與Stan Getz以及Miles Davis並稱西岸
酷派樂風三大代表人物。除了天才型的即興小號吹奏技巧外,溫暖的性感嗓音更是
令人印象深刻。然而,放蕩不羈的個性旋即把他帶入藥物的煉獄中,不知悔改的吸
毒習性和周旋在女人窩的浪蕩性格,使他徹底地迷失自己。

《Let’s Get Lost》除了貼近Chet Baker本人的身影以及穿插紀錄片段外,更
透過與他接觸過的友人敘述,拼湊出較為完整、全面的音樂家。從母親談論他的童
年、女友們自述與他的情史、朋友間的趣聞佚事、前妻與子女對他的期待與失望、
以及他自己的誠實剖析,發現原來他是許多人口中不負責任、善博同情、虛偽不實
的「吸血鬼」、「薄情郎」,卻又令他們難以忘情其技巧高超的演奏、柔情萬種的
歌聲、俊俏迷人的臉龐與高傲優雅的浪漫風情。

Chet Baker謎樣地死於拍片期間,或許在他心中跟我們一樣還有個疑問,或許他
還有很多的事實沒有說明,或許他已經找到生命的句點了,但是正如他片尾延續著
那首〈Almost Blue〉唱著:

「我心裡有個部份永遠是真誠的…」










2007年9月3日 星期一

【音像之一 】: 表現主義劇場、超現實幻境與人格分裂-《反命題》、《雙重奏》、《獨奏》



阿根廷實驗作曲家Mauricio Kagel早期的三支實驗短片。它們似乎都朝向一個
相同或類似的母題與情境,利用夢幻與現實之間的遊走反映出一個作曲家/藝術家
的創作心理過程。三片中皆無任何對白,而是透過詭譎奇異的影像與實驗聲響交
織出一幅幅內心風景,那些無調性的聲響或許還稱不上是「音樂」,但是卻不時
與精神狀態脗合,敲擊著生命的旋律。

《反命題》(Antithese)是一個科學家/音樂家追尋創作過程的瘋狂行為。那些
近乎藝術家的偏執、狂熱讓他逐漸喪失對應於現實的因素,表現主義式的劇場佈
置與手法,帶出傾斜、扭曲、顛倒、旋轉的畫面,顯然是棚內搭景的劇場舞台,
卻時而在後方布幕放映出大自然的場景,顛倒錯亂著自然/人造之間的玄妙與弔
詭。尖銳難耐的金屬撞擊、詭異的流水與機器失控的聲音令人坐立難安,逐漸失
序的重複與跳接更顯內心的矛盾與掙扎。甚至,當他舉起手槍指向鏡頭時,那震
撼的程度完全不下同時期高達(Jean-Luc Godard)的《斷了氣》。最後,他時
而自縛於象徵科技的磁帶,時而又泰然自若的吃起暗夾磁帶的三明治,是藝術家
創作過程的困頓迷惑與豁然開朗。砸毀的電視與機器象徵著對科技的依賴與對抗
,也反映出「人/科技」(or Cyborg?)的龐大命題。

《雙重奏》(Duo)則接近夢裡的迷狂囈語,從樂器行到林野間的追逐、地下鐵、
十八世紀的歐洲宮廷、藝廊、電影院無一場景重複,有如夢境的「奧德賽」
(Odyssey)。豐富多元的視覺元素與光怪陸離的超現實手法令人想起達利(Dali)
與布紐爾(Bunuel)的「安達魯之犬」,配上毛骨悚然的狂亂絃音和金屬磨擊聲,
宛若聲音版的「安達魯之犬」。那些詭異的林間小屋、公廁裡的模特兒、地鐵裡
的流浪藝人、密室中的皇宮貴族、藝廊裡的孤獨藝術家、精神偏執的指揮家、酷
似愛因斯坦的售票員,毫無關聯地拼貼出潛意識的怪誕風貌。

《獨奏》(Solo)起先是一個指揮家/音樂家晃蕩在一間充滿鏡子與裸女雕像的房間
中,那些鏡子映射出的多重指揮家,分裂、複製、複製的複製…是Graig Owens
說的「鏡之淵」(mise en abyme),傳達出一個人的精神崩解與分裂,是解構一
個單一人物的多重性格與情緒,迷失在現實與夢幻之中。後來出現的多位指揮家,
我們可以視為同一人,是不同時期與心境的主體。片中的聲音元素作了最大的改變
,除卻了咆嘯難耐的噪音,取而代之的是人聲的呢喃與笑聲,是內心真正的掙扎與
對話。

三部短片依循的是實驗片的傳統,挑戰著道德倫理與美學極限,連續播放,疏離
的效果確實令人坐立難安,但是卻具有豐富的藝術性與創造力。值得一看。











今夜,我們一起摔南瓜吧! -Tribute to Smashing Pumpkins 2007


今日,The Wall的盛況令許久沒去的我有點驚嚇。不曉得居然有那麼多的人熱愛
著九零年代的Smashing Pumpkins,或許絕大部分是衝著Tizzy Bac,少部分是
衝著甜梅號、熊寶貝,但那又何妨。此等人潮令我憶起2005海洋音樂季在The Wall
的空前人潮 (當然還是沒得比啦,那回BRMC與Boom Boom Satelite的現場演出
魅力太驚人) 。


這次,不過是簡單的台灣樂團向Smashing Pumpkins致敬的演唱會,遠在歐洲巡
迴的芝加哥樂團Smashing Pumpkins或許不會知道。然而,我們為什麼要向他們
致敬呢?我想,一方面是Smashing Pumpkins在九零年代的成就值得我們獻上一
分敬意,那分感動絕對有與Grunge第一把交椅Nirvana分庭抗禮的態勢;另一方
面,所謂「致敬」的潛文本是否暗示了今年解散後重組的Smashing Pumpkins
《Zeitgeist》已經無法帶給我們當年那種感動,即「摔南瓜已死」?

若照音樂分類,Alternative Rock/Pop、Grunge、Gothe Rock、Metal都不是
我最喜愛的曲風,然而,Smashing Pumpkins卻有這種能力帶來成熟又動人的音樂
,以上曲式還是難以輕易地歸納Smashing Pumpkins,他們是跟著感覺(主唱Billy 
Corgan)而創作的樂團,並不刻意套用特定曲風。於是,他們的音樂是多元而
複雜,時而溫柔婉約,時而暴躁狂囂,配上Billy Corgan具有高辨識度的獨特
嗓音,讓聽眾沉浸在那喜怒無常的變幻情緒中。

今晚的表演,除了熊寶貝、Tizzy Bac、甜梅號的主秀之外,意外地出現了三組暖
場團(真是貼心啊,呵),其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自然是演唱〈1979〉的風籟坊,
〈1979〉不算是我最早接觸到他們的歌,但是卻是讓我重新愛上他們的一首歌,
早先,就耳聞並擁有他們的專輯,但是在曲風的先天排斥下,未引起我太大注意
力,但是在一次「認真」重聽〈1979〉後,立刻被那動人的青春旋律所吸引。

熊寶貝的表演(天哪!這居然是我第一次看他們的表演),女主唱的歌聲與吉他手
恰如其分的詮釋那狂暴的吉他令我驚艷。〈Disarm〉壓抑與堆積的情緒同時渲染
全場,激起聽眾內心低迷的高昂,令我印象最深。

Smashing Pumpkins的吉他在樂隊中佔了很重要的角色,然而由缺了一把吉他的
Tizzy Bac,以鍵盤來詮釋自是很令人期待的。〈Cherub Rock〉(其實不太確定
歌名)等曲目在惠婷巧妙地以鍵音替代下不溫不火的傳達出摔南瓜的另一番風情。

壓軸的甜梅號甫出場就帶來爆裂的〈Bodies〉,有八厘米天空主唱的助拳,激昂
狂飆的吉他旋即撕裂聽眾的情緒。今晚,有著截然不同的甜梅號演出,是令人活
蹦亂跳、狂叫嘶吼的甜梅號,而不是熟悉的令人搖頭晃腦、暈眩迷狂的甜梅號,
但是卻同樣挑動著我們內心幽微的情緒波動。〈Today〉的前奏一出,那喧囂的
噪音吉他和溫婉的嗓音令人情緒激動。〈Rhinoceros〉等曲,是甜梅號焠取
Smashing Pumpkins的菁華,帶來一曲曲甜美又殘暴的悲喜樂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