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6月22日 星期日

《穿牆人》:穿梭青春與慾望的記憶 / 技藝





「…然後我走了進去
哪裡呢這是
我呼吸的不是空氣
我聽到的不是音樂
讓我無比興奮的不是愛情
不是光那是什麼照亮了四周
還有那讓我想一直待在裡面的陰影
我瞭解世界早已存在
但我隨時可以重新創造一千次…」

--鴻鴻〈哪裡呢這是〉

臺灣是一座被海洋孤立的島嶼,正因為它的孤立,它絕不封閉。橫貫歷史,它接
收來自四面八方鄰近的與遠道而來的多樣文化,鎔鑄成自身獨特的「島嶼風情」。
或許《穿牆人》的導演鴻鴻正是像這樣一座孤獨的靈魂,因此他可以毫不保留地
將窗口開向任何一個完善自身的可能。於是,對「跨界」的想像與記憶的執著成
為他創作的題旨。

就台灣電影工業目前有限的規模、資金與狹稠的地形來說,要拍上一部「科幻片」
(science fiction)類型的電影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但鴻鴻以某種詩人獨有
的堅持做出了新鮮的嘗試,既不向「禁錮想像力」的好萊塢電影靠攏,也不打算效
法「考驗想像力」的B級電影形式的粗製濫造。《穿牆人》沒有華麗浩瀚的科幻場
面(如《2001太空漫遊》),沒有精密細緻的虛擬科技(如《MIB星際戰警》),
也沒有憂心未來的人道探討(如《銀翼殺手》);有的卻是對年少記憶的頑固,對
未來想像的偏執,以及在時空蟲洞裡的穿梭歷險的精神。

說穿了,《穿牆人》的「科幻」其實更接近「奇幻」(fantasy),又或者它根本
不屬於任何既存的類型。「不久的未來」的背景設定賦予了敘事的合理性,藉由一
顆魔法石的觸動,讓觀眾與主角小鐵一同栽進涵蓋多種虛擬世界的寓言網絡。如果
鴻鴻的前作《空中花園》是裝盛在紀錄片、實驗電影、劇場、敘事片、歌舞片等
多樣瓶中的水,那麼《穿牆人》就是吸納了奇幻想像、愛情文藝、鄉愁懷舊等類型
於一身的海綿。這次他將溢出的一整缸奇想塞進一個完整的故事裡,若真要說它是
什麼類型,請為它貼上「鴻鴻」自成一類的標籤。

請原諒我粗魯的作者論歸納,但是我們確實可以上溯其電影脈絡,找尋「作者電
影」的根據。延續前作的部份實驗,《三橘之戀》有從身體到心理的流動、《人間
喜劇》有超時空的「二十四孝」和前衛《白蛇傳》、《空中花園》有不著邊際的狂
想,到了《穿牆人》那變體的導演簽名隱然成型。前作邀有導演父母親、妻子作
自我演繹刻劃生命的經歷,這回《穿牆人》則請出影響他生命的諸多文人名家,
除李烈(母親)、戴立忍(中年小鐵)等硬底子演員之外,還有詩人商禽(老師)、影評人林文淇(父親)、學者楊小濱等人的客串演出,足見文學、電影與劇場如何在他那裡跨出界線,交織纏繞成生命與記憶。

鴻鴻的詩像電影,電影則像詩,十足跨界的姿態。尚.黑諾 (Jean Renoir) 說:
「每一位導演一生只拍一部電影。」從《三橘之戀》、《人間喜劇》、《空中花園》到《穿牆人》,生命的經驗不斷重複浮現在他的鏡頭前,每部電影都是導演對鄉愁的再次溫習,對返回青春的技藝的反覆練習,也是對跨越異質表現形式和生命各個階段的試煉。所以我們說,鴻鴻刻劃的只有一種電影,一種專屬於鴻鴻的電影。

若先對鴻鴻有這樣的認識,我們就不難進入他的異想世界。然而最讓我驚豔的還
是《穿牆人》形式上的躍進,利用日趨完熟的詩化影像,致力營造出的科幻時空
感,一方面陌生化熟悉的場景,另方面透過對未來的無垠想像揭開過往塵封的印
象。前者在我們細心領會下,不難發現諸多著名台灣美景:七股鹽山、高雄紅毛
港等,在詩化影像的處理中透出絕美而陌生的光暈。同樣的緬懷過去,那詩質語
言也迥異於塔可夫斯基的「鄉愁」,而是一種脫開緩慢沉淪而更富於節奏的律動
氣質。還有對復古的迷戀,小鐵家的場景有庫柏力克《發條橘子》的氣息,被遺
棄的機器人玩具觸動著往日情懷,在故事裡的現實被丟棄的事物都會在另一個世
界長出新生命,這也讓我們童年的想像力再活過一次。

上述多從作者角度出發,似乎建構了一個以導演生命為主的評述,但是對我而言
,觀看《穿牆人》不僅有徜徉於鴻鴻生命裡的自在,更有諸多來自自我投射的
樂趣,停留在畫面裡的原不只是對青春的迷戀,還有突破現實生活的種種啟示,
電影中小鐵所穿越的一堵「牆」,不只是現實世界的重重阻礙,也是廣義藝術中
各文類間的隔閡。小鐵的穿牆來到了真實世界的背面,真實的背面並非虛假,而
是我們鮮少留意的真實記憶與慾望。導演讓所有青春記憶與原始慾望在「他方」
恣意滋長,大膽地將朦朧的原鄉具象化,卻不至將它淹沒。

在三角的愛情故事裡,小鐵的世界像現實,諾諾所處的世界像青春像回憶,雅紅
的世界則像幻想像慾望。現實未必真實,真實未必不假,小鐵穿梭於三者間,尋
求的正是真正的自己。最後,中年小鐵遇到了貌似諾諾的年輕女孩,他們「彷彿」
還記得共通的語言,這奇異的交會像是在生命的單行道上叛逃逆行,對於曾經有
過喪失選擇的遺憾的你我,正如鴻鴻的詩作所題,「我瞭解世界早已存在/但我
隨時可以重新創造一千次」。

如果你嫌鴻鴻之前的電影太過於文謅謅而不易理解,那就一定要看《穿牆人》,
因為它寫的正是你我共有的成長情事。一但你願意打開塵封的記憶,越過想像的
藩籬,我們就能隨著鴻鴻的記憶 / 技藝譜下一首首未完成的鄉愁狂想曲。












2008年6月10日 星期二

少女孕事與青春無敵-《鴻孕當頭》



《鴻孕當頭》(Juno)絕對會是今年最好看娛樂電影之一,它踏著青春氣息的舞
步訴說一個少女孕事的過程,有演技、有詼諧、有感動、有音樂,還有輕快流暢
的步調。十六歲的高中少女茱諾(艾倫佩姬飾)初嚐性愛滋味就懷孕有喜,特立
獨行的她不慌不忙地安頓一切即將接踵而來的未婚生子問題,也在懷孕的這段過
程中逐漸發覺真愛的對象。

本片最大的看頭首推年輕卻有超齡演技的艾倫佩姬,從她近年主演的《Hard 
Candy》、《迷走青春》、到《鴻孕當頭》融會創造出一個具反社會性格的叛逆
少女典範,當然這樣的叛逆氣質在商業掛帥的《鴻孕當頭》裡,被削弱為帶有早
熟氣質的幽默喜感。電影刻劃一個獨立的超級少女,何謂「超級」?帶著自我風
格的樸素裝扮,嚼著機智直率的自我語言,熱愛著迥異於同儕的另類次文化,甚
至帶點憤世嫉俗的自我嘲弄和幽默感,與同齡的少男少女們逆道而馳,重要的是
看起來這世界沒有任何事情能難倒她。

片頭開始茱諾豪邁地拎著家庭號柳橙汁,帶點隨性地穿梭街頭,原來竟是走到藥
局買驗孕棒,我們對接下來的一切也就不意外了。初嚐禁果的新鮮體驗絕對是她
「主動要求」來的,對象就是她那品學兼優的樂團團員保利。面對這突然其來的
懷孕大事,她從分類廣告上找到亟欲領養子女的一對年輕夫婦,等到事情處理的
差不多了,才通知「孩子的爸」(就是那有一夜之情的哥兒們)、甚至是父母,
畢竟,這領養的程序和倫理還是需要一個「真正的」大人來協助。

電影裡導演安排兩種社會上價值觀截然不同的意識形態,一種是嚮往布爾喬亞式
的中產階級生活,另一種是期盼波希米亞式的藝術家生活。前者的代表是想要安
定生活的領養妻子凡妮莎和追求茱諾被誘拐上床卻未得名分的保利,後者則是以
創作為生的廣告配樂家丈夫馬克和獨立自主我行我素的茱諾,正好是電影裡的兩
對伴侶。一心想成為母親的凡妮莎與馬克致力營造出恩愛夫婦的模樣,但是實際
上兩人天差地遠的價值觀念逐漸迫使兩人分離,兩人代表的正是現實與理想兩者
的扞格。

而童心未泯的馬克和不知天高地厚的茱諾則分享著同一套理念,同樣熱愛著搖滾
樂、組團,崇拜歐陸的B級恐怖電影等次文化,馬克甚至送給茱諾一個日本動漫:
懷孕的美少女超人,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正好作為茱諾的寫照。馬克全盤托出兩
人即將離婚的消息,對於即將誕生的孩子沒有一個健全的家庭,茱諾難過地心灰
意冷,從茱諾的父母到眼前這對即將為人父母的夫婦,大人世界的婚約一點也不
可靠,比青少年的戀情還像兒戲。凡妮莎失去了婚姻不打緊,成為母親的夢又一
次要泡湯了。片中感人的一段是,茱諾丟下一張紙條給凡妮莎,寫道:「如果你
願意堅持下去,那我也是。」凡妮莎做到了,還將紙條框在牆上。

茱諾臨盆前發現自己最愛的人原來是保利,放棄自己原本「漂泊」的個性(波希
米亞-理想),而投向一直單方面視為止於友誼的保利的懷抱(布爾喬亞-現
實)。分娩後她順利地將孩子交給凡妮莎,自己則揹起吉他與保利重拾樂團的好
時光,從意識形態分析的角度,導演看似協調地揉合兩種意識形態的對立,塑造
完美的皆大歡喜結局,但其實還是傳達了傾向中產階級的思想觀念:「只有活在
現實裡才有追求理想的可能性」。但這無損於茱諾性格的強烈表現。

《鴻孕當頭》的配樂堪稱全片的重點之一,以青春民謠為主的獨立搖滾各大家適
時地出現影片的每一個段落,完整的陣容包括:The Kinks、Belle & Sebastian、
Buddy Holly、Velvet Underground、Cat Power、Sonic Youth等,還有
一些叫不出團名的清新小品。可疑的是電影裡茱諾時時掛在嘴邊的The Stooges
和Iggy Pop居然片刻也沒出現,大概是音樂與電影的基調不符,可惜了喜愛原始
龐克(Proto-Punk)的觀眾。最後茱諾與保利在庭園前自彈對唱,一曲輕快的
〈Anyone Else But You〉隨著遠景鏡頭的緩緩zoom out,確是青春又浪漫的
一刻。










2008年6月8日 星期日

我是披頭四!



全世界的人都在為自己的偶像躁動著。

一如往常,離開游泳池的身體最需要補充能量,我停在熟悉的牛肉麵攤,點了一
碗不難吃但是富有人情味的牛肉麵,因為老闆慣例地都會跟我哈拉兩句。

「喔~越來越帥了喔!」(聽就知道是客套話,游泳完的邋遢加上頗不受好評的
一圈鬍子…)他手比著四說「我覺得你長得像一個人…四個人的團體…」我心裡
第一個想到的居然是F4!幹!我是怎麼了??還好不是想到5566…呼~

中年卻難得沒啤酒肚的他接著說「對!披頭四啦!」我一愣,雖是很荒謬的答案,
我的情緒早已喜上雲霄。他看我沒啥反應,可能想起了我們年齡的差距,就說
「啊!你應該沒聽過吼?」我眉開眼笑地說「當然有啊!!」他接著要說出四個
選項中的一個,但由於記憶讓他無法回答出準確的答案。我厚顏地毫不思考出於
恭維的可能性,徹底私心地搶答「約翰藍儂!」其實就外型的美觀性而言,我個
人是覺得林哥史達最帥。

他回答「不是他。」我帶點失望地說「該不會是保羅麥卡尼吧?」毫無根據地亂
猜中。他說「也不是。」我開懷了一些,因為兩個極端的答案都剔除了,剩下的
我也可以開心地接受,「喬治哈里森?」「對啦!」我得意地說「呵呵~我以前
真的留過他們那種髮型耶!」完全活在想像的愉悅中。我沒逼問他相似在哪個部
位,就滿心歡喜地離去。臨走前,我照了照車上的後視鏡,我猜大概是削瘦的臉
龐吧!

想也知道即便是做生意的客套話,它還是徹底地擾動我的心。雖然找不出我和喬
治哈里森的相關性,但我還是沈浸在披頭四的歡樂裡。回家途中我想起,我常和
別人提起,黃子佼換個髮型簡直就是喬治哈里森!我又想起國高中時,當黃子佼
還活躍在螢光幕前,媽媽就常說「那個黃子佼跟你好像喔~哈哈哈!」

原來,我找到我們之間的關聯了,一點也不勉強地。

所以,我是披頭四。爽!